《古劍奇譚》玩家同人小說，鵲橋仙

【壹】

浩浩蕩蕩的白雲，在天邊堆起一座座須臾樓閣，又被落日鍍上一層輕豔而磅礴的金黃色，與地面的江都遙遙相對，像蜃氣之海隔開的實體與幻形。

不過片刻，淡淡的金輝已經凝成了濃郁的深玫瑰紫，街道上由低到高懸着的花燈也漸次亮起來。起初還是素絹或者綵綢裹成的尋常花樣，越往高處，式樣就越是奇巧百出。羊皮、犀角、琉璃的材質上雕刻着奇花異獸、瑤池仙家的姿影，在燈火明滅間綽約幻變，翩然欲飛。燈樹上垂下無數條金銀流蘇，在風中相擊出婉妙的音韻，與街市上喧鬧的人聲相應和，把輕金碎玉般的笑語，細細送入江都的每一個角落。

是了。百里屠蘇微微眯起眼，看着漫天流散的彤紅色雲彩鋪天蓋地地朝遠方流逝過去，少年下頷清楚分割的光線與陰影一滴一滴模糊了界限。

今天是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七夕節。

【貳】

「七夕節是什麼？」襄鈴眼睛裏滿是掩飾不住的好奇。

「就是……就是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嘛。」方蘭生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皺着眉頭解釋。

「牛郎和織女又是誰？」顯然這語焉不詳的說明並不能讓對方滿意。

「呃…………」

「傻猴兒。」紅玉終於忍不住掩嘴輕笑，「如你這般解釋別人如何能明白。」

「說到七夕，便不得不提到牛郎和織女的傳說了。」

「什麼？在說故事嗎？我也要聽。」一旁明眸善睞的藍衣少女立刻加入了進來。

於是紅玉嫣然一笑，娓娓道來。

「…………如此，牛郎和織女男耕女織，生活得十分幸福美滿。」

「後來呢？」襄鈴託着腮，聽得津津有味。

「後來……」一抹悵然像清水中的一滴墨漬般在紅玉臉上暈開來，很快又消散無痕。

「後來，牛郎和織女成親的事被天庭的玉帝和王母知曉，他們勃然大怒，抓走了織女，拆散了這對有情人。從此，他們只能隔着銀河淚眼相望。天長地久，玉帝和王母也拗不過他們之間的真摯情感，准許他們每年七月初七相逢一次。相傳，每年的這一天，人間的喜鵲就要飛上天去，搭起一座鵲橋，而牛郎和織女便踏着這鵲橋相會。」

「好美的故事……」晴雪微微垂下濃重如黑羽的睫毛，輕輕感嘆。

「襄鈴、襄鈴覺得那兩個人好可憐……」雙髻的少女皺着眉嘟起嘴，「每一年只能見一次，見不到的時候，心裏肯定很難過很難過……」

蘭生端詳着她落寞的臉，急忙出聲，「襄鈴別難過，只是個故事而已嘛！今天江都街上熱鬧得很，走，我帶你買好吃的去！」

「可、可是人家想等屠蘇哥哥一起……」

「那木頭臉一個人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聽到那個此刻最不想被提起的名字，蘭生皺着眉沉下臉，「再不走好吃的可就被搶光了！」

於是二話不說便拉着襄鈴的手匯入街上的熱鬧人潮中去。　

【叄】

「蘇蘇，你在這裏啊。找了你好久。」

百里屠蘇循聲望去，風晴雪輕盈地向他走過來，花燈的流光溢彩塗抹在她年輕秀美的臉上，襯出白瓷般細膩的膚色。

「何事？」屠蘇的臉上依舊掛着他特有的淺色的表情，聲調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

晴雪似乎對這樣的冷淡不以爲意，笑着對屠蘇晃了晃手，「聽紅玉姐說今天是七夕節呢，難得的機會，蘇蘇要不要一起來逛夜市？」

「無——」

「『無此閒情』——」晴雪板起臉，拼命壓低聲線，努力裝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對吧？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

「蘇蘇總是習慣拒絕別人呢。」溫和的笑意在她脣邊漾開來，「但是今天這樣的日子，大家都應該開開心心的，不是嗎？」

百里屠蘇無言地凝視着她，她擡起眉睫靜靜微笑，笑容並不顯得多麼嬌媚，彷彿是泉水流過白石，有種倏忽即逝的明快輕盈。

她的眸裏盛着柔暖安靜的光。

於是他默默垂下眼簾。

【肆】

游魚般在人羣中穿梭的時候，屠蘇忍不住暗自忖度，身邊的少女究竟有何種魔力，總是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妥協。

「蘇蘇你看，那是什麼？」夜市的一切似乎對少女而言都是新鮮有趣的，看着她像孩子般雀躍的神情，不厭其煩地東奔西走，他的心底泛起溫和而疲憊的暖意。

「是巧果吧。」端詳着面前的糕點，屠蘇判斷道。

「巧果？」

巧果是七夕的應節食品，款式極多，主要的材料是油麪糖蜜。

「我也未曾嘗過。」屠蘇微微搖了搖頭，畢竟他的大半歲月都是在天墉城的一隅天地中度過，許多知識也只是從書本上窺得。

「那正好。」晴雪笑着點點頭，「我們一人挑一種嚐嚐看。」

【伍】

在略微遠離人羣的地方尋一棵大樹靠着坐下，洶涌的人聲潮水般從耳邊褪去，漸漸化爲一種模糊而無關緊要的背景音。

屠蘇咬了一口手中的巧果，口感鬆軟，微微的甘甜夾裹着馥郁的香氣在口腔內瀰漫開來，自脣齒間流連纏綿。

「唔……好好吃！」身邊傳來少女因口裏塞滿食物發出的含混聲音。

「蘇蘇的那份也很好吃嗎？好想嚐嚐看。」屠蘇擡起頭便觸到了晴雪投遞來的希冀視線。

「……抱歉。」巧餅並不大，他兩三口便已吃完。

「不妨再去買——」話還未及說完，他便感到脣邊傳來了微微的癢和絲絲的涼，隨後他怔然地看着少女理所當然般地將他不慎殘留在嘴角的巧餅送入口中。

「嗯~也很好吃嘛！」她很滿足般地微眯了眼，笑意自脣邊綻開，姿態端媚得像吹皺了的止水。

「你…………」屠蘇只覺得腦中空白一片，錯愕得不知如何開口。

「嗯？蘇蘇你怎麼了？」晴雪察覺到了屠蘇的異狀，可疑的紅潮正慢慢爬上眼前少年棱角分明的臉。

「…………」屠蘇有些移不開目光，呆呆看着她粉色光嫩的嘴脣開開合合，溼氣吞吐。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撇開視線，他感到自己臉上正在無法遏制地烘出惱人的熱度，「吃、吃完了，去其他地方吧。」他努力控制着，竟連自己說話時的嚴重結巴都沒有發現。

【陸】

那一夜月光如洗，蟬鳴的聲音一直一直持續，溫熱的夜風壓碾下來然後徐徐就帶走了植物的辛辣氣息。

那夜七夕的最後他們默默地並行，緩慢穿過熱鬧的夜市和繁華的車水馬龍，行人們光鮮的袖子從身邊漂浮着後退，流光溢彩的燈火影子映在他們身上好像游魚的彩斑。最後他和她脫離了那些繁華，光線的影子也就虛虛實實幻化了去。

他們站在桃花谷的湖邊，然後晴雪拿出了在夜市上買的線香花火。

她把它點燃，看着絢爛的色彩在手下爆發隨即流散，她開心一笑，擡起頭把手中的燃燒遞給在一邊默默看着的他。

他擡起手小心地接過去，晴雪看到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被煙火映照得異常明亮。她偏着頭看他，湮滅的光華塗抹着他年輕的臉，透着凌厲的精緻五官在彩光下變換着柔和的微光。煙花的光亮切割出他棱角分明的一段剪影，絮絮叨叨地烙印在她微微張弛的視網膜上。

「今天聽紅玉姐說了牛郎織女的故事呢。」她倏忽開口，「蘇蘇覺得他們可憐嗎？」

他略微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她，她不等他回答，徑自說下去。

「一開始我爲他們感到悲傷，覺得明明互相思念卻見不到，一定很難受吧。」清和的笑意自她臉上一閃而過，彷彿寒潭渡鶴後一支飄墜的羽。

「可是現在，我忽然不這麼覺得了。」她淡淡開口。

「爲何？」

「因爲到底還是懷了份念想，每年的這個時間都可以相見，心裏存着企盼，那麼等待的時間即使難熬，也一定還是幸福的吧。」

他默然看着她，那時他們握在手裏的線香花火突然爆發出最後的燦爛光華，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忽然明亮如同鑽石，彷彿夜空中的千億星辰都落入了他的眼眸，真正的星光倒被襯得發暗。那目光溫柔安靜，映照出她的樣子來。

隔着微微戳動就會碎掉的視線，他們彼此凝視。

他堅毅冷峻的臉，她澄澈明寂的瞳。

此時花火已經燃盡，灰白的餘燼貼着他們的袖子窸窸窣窣地落進透明的湖水中，變成了一灘淡淡發亮的細小顆粒，在光華的水面上流散開去。

「我好像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呢。」晴雪回過神來，笑着搖搖頭，擡頭仰望夜空。

「牛郎和織女，現在一定在一起吧。」

屠蘇循着她的目光擡起頭，夜空是深藍色的絲絨，銀河的萬千星辰散射出無數細碎光點，像沉埋在黑夜水底的珍珠灰燼。

那一對忠貞不渝的有情人，是否在鵲橋相依，訴盡一歲的思念？

他們長久地沐浴在星光下，聽見亙古不變的鈴聲從天上傾瀉下來，從天河的橋上，從牛郎和織女相挽的手鐲裏。

【終】